30/08/2025
專訪︱
《毛家》導演區焯文跟拍四年
經歷義工救援日與夜
“他們不是救容易出領養的流浪狗
而是最底層、最難出領養的
這個就是精神，也是令他們最難運作的精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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動物保護紀錄片《毛家》去年十月入選香港亞洲電影節，後於今年2月舉辦10場優先場，場場爆滿，一票難求。終於，等到上周四（21日）正式開畫，首日票房居然只賣了幾張。導演區焯文當然失望、失落：「我在想，是要看的觀眾都看過了嗎？畢竟，每套戲都有自己的命，無奈，但有點不甘心。」
【票房奇跡】
在香港，有種人是拼盡力氣去做一件好事，不貪光環、不問回報，危險、疲累、委屈，都一個人頂，一頂就十年。他就是創辦動物組織「毛守救援」的陸家捷（Kent）。然後，又有種人同理心泛濫，看著居然有人仆心仆命拯救流浪貓狗，不分晝夜隨時出動，汗水、血水、涙水，但見可能九成香港人都聞所未聞，就決定拉著攝影師和收音師跟拍救援超過40多隻流浪貓狗，前後4年。他就是紀錄片《毛家》導演區焯文。
開畫票房幾近捧蛋，區焯文的不甘心，當然不是「無錢落袋」，事關票房收入早已落實捐給動保組織：「只是感慨觀眾沒有一個動機去接觸這套紀錄片，為他們（Kent和義工們）所做的事得不到大家的了解，有點心痛。」
香港卻妙在天天有奇跡。沮喪了兩天，上周六、日票房出現明顯「血色」，區焯文還突發謝票：「一進去（影院），看見觀眾都不想走，在靜靜看roller credit（片尾工作人員名單）。」驚喜見到導演，觀眾拍掌歡呼。「分享時，他們真的很專注，很想聽聽拍攝背後的動機，那些經歷、艱辛，很感動。」觀眾的回應最踏實：「令我對香港觀眾想了解動保這意識，又帶來一點希望。」
【鑽入Kent內心世界】
區焯文當然不是忽然拍起動保紀錄片。他於2018年曾執導動保劇情片《毛俠》，並認識了Kent和義工Jinny，而且還是Jinny建議他跟拍義工救援的實況。「一開始，就不想做訪問片，這樣很容易。在『毛守』基地說幾句，甚麼動保何時立法之類，然後跟拍一天救援，拍拍流浪狗的畫面，放進片中，我就是不想這樣。」《毛家》是用時間「心換心」：「我想觀眾跟著攝製隊一起經歷義工們的日與夜，我想要鑽入他們的内心世界，那要付出時間。」
【40多隻毛孩 只成功被領養4隻】
最初，區焯文只預拍半年。怎料，半年一個領養都沒有成，而且他自覺還未能打破Kent和Jinny的內心護成河。「人是有保護層的，我不要聽表面的話，他們代表機構，都會怕說錯甚麼，影響機構。」更難想像是，跟拍拯救的40多隻流浪貓狗，成功領養只有4隻，隨便一等都幾百天，也有的獲領養後，因相處不來，又回到「毛守」。
將心比心，區焯文四年的拍攝，換來Kent和Jinny的心底話。Kent沙漠覓水源的比喻，還有Jinny變成60歲在元朗狗場獨力抱著過百隻流浪狗的Jinny姨姨，聽來讓人難過：「難道就全部（貓狗）交給人，又有誰會收？都回不了頭。向前走嗎？還有沒有體力、資金、地方呢？都是未知之數。易地而處，換作你是他們，真的不知道可以怎樣走下去。」
【苦中作樂 笑中有涙】
你以為《毛家》賣慘，情緒勒索觀眾？Kent和Jinny不知多風趣，互相調笑，苦中作樂。區焯文也沒有將最血淋淋的個案，譬如那隻瘦到見骨、半邊臉沒了，最終要送往「Dog’s heaven」（安樂死），就沒放進片中。「那隻狗只剩一絲殘喘的氣息，一邊臉由眼睛那邊一半整塊掉下來，搖搖晃晃，遮住另一邊臉，義工還是帶去見醫生。」醫生建議打針讓狗狗安樂死，區焯文全程拍下：「『毛守』的精神就是拯救任何一隻可以拯救的流浪貓狗，但去到最後，無辦法維持牠的生命質素，忍痛都要做這個決定。」見盡生離死別，Kent和義工還是會傷心，但這紀錄片不要驚嚇、煽情，一心希望家長會帶小朋友進場，一起認識「毛守救援」的工作日常。
【遇上失散子女重逢個案】
於是，區焯文選了只剩一隻眼的「屏安」，不但找到領養，還在領養家庭與失散子女重逢的個案。這樣玄的個案萬中無一，居然也讓他們遇上，就像艱辛到盡頭，總有無形之手拍拍他們肩般。「這個是我很喜歡的一個演繹作品的手法，就是苦中作樂、笑中有淚。」區導前作《說笑之人》也是這樣的一個作品。
【不行容易的路】
聽區焯文說，Kent本來是商業攝影師，已是拍頂級品牌、藝人那種，但救過第一隻流浪狗後，就泥足深陷。他在2014年成立「毛守救援」，收留了過百隻流浪貓狗，瘦骨嶙峋的救，四肢癱瘓又救，就連「屏安」醫眼手術費要四萬元都救。他有嘆氣有迷惘有想退下來，但救不了狗狗會流涙，救到還是會開心笑。「『毛守』可貴之處，是找到一個這樣付出的人，到今天他還在堅持，覺得他很極致，但沒有這種極致，又拯救不了那麼多生命。」他由衷地吐了一句：「初心，真的很重要。」
然而，《毛家》並非Kent的自傳，而是透過他和義工團隊說出動物救援的精粹：「他們不是救容易出領養的流浪狗，而是最底層、最難出領養的；這個就是精神呀，也是令他們最難運作的精神。」《毛家》收容過百隻流浪貓狗，也不是要再說他們有多難捱，而是請觀眾看過後，思考一下，這樣子的拯救要靠全民去做，不是單一組織能扛起的責任。
【動物間也要平等】
「很多人說喜歡小動物，其實只喜歡自己家裡的小動物，漂亮的，像玩具般，但動物和人要平等，動物之間也要平等。」這大概就是「毛守救援」的精神，也是區導以《毛家》呈現的信息。
區焯文也沒有要觀眾由頭喊到尾，透過四個個案，悲喜夾雜，談動物也談人性：「不只是看那些動物有多慘。放大來看，動物沒有錯的，是人的錯；再放大一點，不只是人的錯，其實是制度的問題。」末段壓軸的東北遷拆大圍捕，實情是對制度的詰問：「人流離失所之餘，動物亦流離失所。」
Kent和義工團隊奮力去救，狗狗拼命逃脫，最終掙脫的三隻有失蹤也有被車死：「被他們捉到的三隻狗，才是最幸福的，改變了牠們餘生，但矛盾在於義工救狗的時候，狗都不知是為了牠們，還會不斷地咬他們；Kent的口頭禪是『在幫你嘛』，這就是忍辱負重、任勞任怨。」
四年的跟拍，區導說總被Kent和義工團隊那忘記自己、犧牲自己的精神所打動：「四年拍完後，他們的拯救還要繼續，但我已經去做其他事了；他們的拯救沒有換來任何利益的，那其實是違反常理。」除了寄望市民領養代替購買，區導還有微小的期許：「這個世界的一個良藥就是讚美。」批評容易、謾罵傷人，不如給Kent和義工團隊更多更大的鼓勵。」
拍攝完結後，區焯文念茲在茲，有天在「毛守」的社交平台，看到有兩隻貴婦狗在賭場給虐打和淋腐蝕性液體，整個背部血淋淋。「我跟Kent說，如果牠們能逃過這一劫，我會領養牠們。」結果，一隻救不回來，另一隻就由區導領養：「帶著女兒去診所，讓她看那狗的背部和頭頂沒有毛，女兒說不要緊，只要牠健康，就會照顧牠一生一世。」
這小狗現在已成為區導家人和朋友的甜心——豆丁。「那是一個生命的改寫。」他笑說太太也加入了動保，常常想著去餵流浪狗：「一隻動物的到來，是有一個任務的，是雙向的；不只是你救了牠、給牠一個家，牠也有東西帶給你的。」
文︰ Grace Chan
攝影︰Juno
場地鳴謝︰ohm... cafe and ba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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